
手机在玄关的实木条凳上震动。
不是那种急促的铃声,是信息,一下,又一下。
俞晚刚从一场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的建模评审会中挣脱出来,高跟鞋踢在门边,她只想倒进沙发里。
信息提示音却不依不饶。
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个她设置了免打扰,却依然顽强弹出的微信群聊。
“芽芽妈妈-俞晚”。
有人在私聊里@她。
是“诺诺妈妈-林”。
一张图片跳了出来,是芽芽今天带去学校交换的那个文具盒。
那个她从京都带回来的,桐木胎底,手工打磨的盒子。
紧跟着的,是一行冰冷的文字。
“俞晚妈妈,拿这种几十块的便宜货换我给诺诺买的八百块的进口礼盒,有点不合适吧?”
01
俞晚的指尖有些发凉。
她盯着那行字,又看看那张照片。照片拍得很随意,甚至有些轻蔑。那个她亲自挑选的文具盒,被随意丢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厨房操作台的角落,旁边还有几滴水渍。
照片的光线很差,显得那本该温润的桐木色泽暗淡、廉价。
“便宜货”。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俞晚的太阳穴。
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回条凳上,决定先不去理会。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空气里浮动着她工作室带回来的、松木和旧宣纸的味道。
她的工作室专门负责古建筑修复与室内“侘寂”风格设计。
“侘寂”,一种以接受短暂和不完美为核心的美学。
她的客户非富即贵,追求的却不是金碧辉煌,而是这种低调、内敛,甚至带点“破旧感”的奢华。
俞晚的工作,就是用最昂贵的材料,去复刻最质朴的“时间感”。
她用古法烧制的青砖铺地,每一块的成本都堪比一块小金条。她用手工捶打的紫铜做水槽,只为了等待它慢慢氧化出独一无二的铜绿。
她的客户群体,是那些真正站在金字塔尖,早已厌倦了用商标定义自己的人。
而她自己,也深受这种美学的影响。
她不喜欢张扬,不喜欢一切浮夸的、聒噪的东西。她给女儿芽芽买东西,也总是选择那些材质天然、设计简洁的物品。
她以为,幼儿园只是一个单纯的地方。
直到她被拉进了这个“常青藤(二)班家长群”。
这个群,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与她的专业和审美完全相悖的,充斥着炫耀与攀比的微缩舞台。
每天,群里都在上演着一场场无声的竞赛。
今天“豆豆妈妈”晒出了新买的学区房房产证,明天“琪琪爸爸”就在讨论刚提的保时捷卡宴空间太小。
而“诺诺妈妈-林”,也就是私聊她的这位林清女士,是这个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
林清的丈夫据说是某个科技新贵的创始人,她全职在家,生活的主题就是儿子诺诺和她自己。
她的头像,是她靠在一辆宾利飞驰车头上的精致自拍。
她发的每一条信息,似乎都在不经意间透露着价格。
“哎呀,诺诺今天弹钢琴又被老师表扬了,这周刚换的施坦威,他好像还挺适应。”
“周末带诺诺去瑞士滑雪,大家有什么防晒推荐吗?这边专柜的好像不太好用。”
俞晚对这些信息通常都是一扫而过,从不参与。
她太累了。
白天,她要在毫厘之间计算榫卯结构,晚上,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母亲,给芽芽讲讲睡前故事,闻闻她头发上好闻的奶香。
她以为,只要自己保持沉默,就可以游离在这个浮夸的世界之外。
直到今天。
芽芽的幼儿园举办“好朋友礼物交换日”。
俞晚特意把那个她珍藏的文具盒拿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那是去年她在京都为一个百年茶室做修复设计时,在祗园的一家百年老铺里偶然遇到的。
那家店只做桐木制品,而这个盒子,是日本当代极简设计大师原研哉与该店的联名限量款。
全球只有五十套。
盒身是整块的吉野杉木心,用最传统的工艺阴干三年,再由老师傅手工打磨。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关上时会因为气压而缓慢下沉,有一种近乎禅意的阻尼感。
里面配的文具,是顶级的奈良笔墨和手工削制的雪松木铅笔。
俞晚买下它,花了近两万人民币。
她买它,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因为它符合她一切的审美:安静、克制、蕴含着匠人的心血。
她把这个盒子给芽YA芽时,芽芽很喜欢。
芽芽喜欢它闻起来“香香的”,像“森林里的味道”。
今天早上,芽芽抱着这个盒子高高兴兴地去了学校。
俞晚叮嘱她:“这是妈妈很喜欢的盒子,你要和你好朋友交换哦。”
芽芽用力点头:“我知道!我要和诺诺换!诺诺的盒子可漂亮了!”
俞晚当时还笑了笑。她见过诺诺的盒子,一个巨大无比的、印着当下最火卡通人物的三层塑料文具盒,带着闪光灯和音乐。
她当时只觉得,小孩子的审美真是难以捉摸。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场在她看来纯真的交换,会演变成一场赤裸裸的羞辱。
“几十块的便宜货”。
俞晚闭上眼,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她想,也许林清只是不认识这个牌子,误会了。
毕竟那个盒子,从包装到设计,都透着一股“性冷淡”风,没有商标,只有一个极小的、烙印在盒底的联名徽记。
对于习惯了用商标判断价值的人来说,它确实毫不起眼。
她该怎么回复?
解释?
“林女士,你可能误会了,这个盒子其实很贵……”
俞晚自嘲地笑了,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苍白的炫耀,和这个群里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不解释?
那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占便宜”。这不仅关乎她自己,还关乎芽芽。
她不希望女儿在学校里被贴上“爱占小便宜”的标签。
俞晚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重新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她决定用最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女士,你好。芽芽很喜欢诺诺的礼物,她今天特别开心。我们送出的那个文具盒,是芽芽自己挑选的,也是她很珍视的东西。礼物交换,主要是图孩子们高兴,价值方面,我想不用太计较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措辞显得谦逊而得体。
信息发送过去,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俞晚松了口气,也许对方只是一时冲动。
然而,下一秒跳出来的信息,却让她浑身一僵。
“呵呵,俞晚妈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孩子高兴是没错,但我们做家长的也要教孩子‘等价交换’不是吗?芽芽珍视?几十块的东西能有多珍视?我给诺诺买的这套是德国进口的,八百八十八,连削笔刀都是电动的。你拿个破木头盒子来换,这不叫交换,这叫占便宜。”
“破木头盒子”。
俞晚的血液,开始一点点涌上头部。
“我看了,你那个盒子就是我们家楼下杂货铺卖的那种,顶多三十块钱。我儿子诺诺拿回来就扔一边了,他嫌那个木头盒子有股‘老人味’。”
俞晚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这不是误会。
这是故意的,是赤裸裸的、带着优越感的鄙夷。
她甚至能想象到林清在手机那头打字时,脸上那种轻蔑的笑容。
俞晚的专业素养,她引以为傲的审美,她对匠人精神的尊重,在这一刻,被对方轻飘飘地踩在了脚下,碾压成了“有老人味的破木头”。
她刚要回复,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的群消息。
是“常青藤(二)班家长群”。
是林清发出的消息。
她居然,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公共的家长群里。
并且配上了一段文字。
“真是什么人都有。幼儿园搞个交换礼物,本来是开心的事,偏偏有人喜欢占小便宜,拿个路边摊买的破木盒子就来换我们家诺诺的豪华套装,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芽芽妈妈-俞晚,你自己看看,这合适吗?”
一瞬间,那个沉寂的、近百人的大群,炸了。
02
俞晚的大脑嗡地一声。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林清会把私下的对话,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公之于众。
这已经不是羞辱,这是公开处刑。
她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群消息以每秒十几条的速度刷新。
“哇,这是什么情况?”
“@芽YA妈,林女士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木头盒子……看起来确实有点简陋啊。”
“天啊,诺诺妈妈那个礼盒我见过,商场里要小一千呢。”
“这……差得也太多了,确实不太好。”
俞晚看着那些发言。
有些是纯粹的惊讶,有些是附和,还有一些,是她能想象到的、隐藏在屏幕后的幸灾乐祸。
她在这个群里一向低调,从不参与话题,也从不晒娃。
在这些人眼里,她可能本就是一个“异类”。
一个开着老款沃尔沃,穿着看不出牌子的棉麻衣服,从不参加“妈妈下午茶”的异类。
现在,这个异类终于被抓住了把柄。
“爱占便宜”、“穷酸”、“没见识”。
俞晚几乎能想象到这些标签贴在自己和女儿身上的样子。
芽芽明天去幼儿园,会被怎么议论?
“看,那就是用三十块的破盒子换了诺诺八百块礼物的芽芽。”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林清显然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她又发了一条:“我也不是心疼那几百块钱。主要是这种风气不能惯着。大家都是一个圈层的,非要混进来一个这样的人,拉低了整个班级的档次,对我们孩子影响也不好,对吧?”
这句话,彻底撕下了伪装。
“圈层”。
这才是林清真正想说的。
在林清看来,俞晚不配和她们在一个“圈层”。
俞晚的沉默,在群里其他人看来,成了默认。
“芽芽妈妈怎么不说话?”
“估计是理亏,不好意思出来了吧。”
“哎,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
风向,已经完全倒向了林清。她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一个“维护阶级纯洁性”的斗士。
俞晚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落在了玄关那面斑驳的老榆木穿衣镜上。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
这是她连续加班一周,为一个国家级博物馆做修复方案的结果。
她刚签下的那个合同,合同金额后面的零,可能比林清那套“豪华”文具盒的价格,多上好几个。
她不是没有钱。
她只是,不想活成林清那个样子。
可现在,这个她所鄙夷的世界,却主动向她发起了攻击。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个私聊。
来自“睿睿妈妈-赵”。
赵女士是群里另一个低调的人,俞晚和她有过几次点头之交。
“俞晚,你还好吗?林清她说话一直都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俞晚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她回道:“谢谢你,我没事。”
赵女士很快又发来:“不过,你那个盒子……确实,下次给孩子准备礼物,还是买个包装好看点的。小孩子嘛,都喜欢花哨的。”
那丝暖流,瞬间又冷了下去。
连赵女士,都觉得是她的错。
没有人关心真相。
没有人关心那个盒子里蕴含的匠心。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个开着旧车、穿着朴素的俞晚,在“占便宜”。
俞晚忽然觉得一阵深切的疲惫。
她不是一个善于争吵的人。
她的工作教会她的是“沉淀”和“修复”,而不是“攻击”和“摧毁”。
她甚至想,要不要干脆认错,转八百块钱给林清,息事宁人。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掐灭了。
不行。
如果她今天认了错,那她和芽芽,就永远背上了这个污名。
而且,她凭什么要向一种她根本不认同的价值观低头?
凭什么她的审美,要被林清这种用价格标签定义一切的人审判?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不能让芽芽在这样的环境里抬不起头。
俞晚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个刺眼的群聊。
林清还在表演。
“算了算了,就当是扶贫了。八百多块钱,我也不指望她能还。就是提醒大家一句,以后都擦亮眼睛。”
“林女士大气!”
“诺诺妈妈就是有格局。”
一片吹捧之声。
俞晚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打字。
她没有发在群里,而是发回了给林清的私聊。
“林女士。第一,礼物是孩子们自愿交换的。第二,我女儿送出的礼物,是她最珍视的,也是我精心挑选的。第三,你凭什么认定,我的盒子,就是‘几十块的便宜货’?”
她不想在群里争执,这太难看了。
她只想私下里,让这个人知道,她错了。
林清的回复快得惊人。
“哟,终于肯说话了?我凭什么?就凭我这双眼睛!”
“我一年买包的钱,都够你买套房了。什么奢侈品我没见过?你那个破木头,连个烫金商标都没有,不是便宜货是什么?”
“俞晚妈妈,我劝你别嘴硬了。赶紧在群里道个歉,把我的礼盒还回来,这事就算了。不然,我明天就去找园长,问问学校是怎么管教的,让孩子学会‘诈骗’了。”
“诈骗”。
这个词,彻底点燃了俞晚的怒火。
她不再颤抖,反而变得异常平静。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了她的苹果电脑。
电脑的开机速度很快,桌面是她女儿芽芽的笑脸。
她的目光掠过桌面,停留在一个文件夹上。
文件夹的名字叫“京都2023秋”。
里面是她去年在京都出差时拍的所有照片和归档文件。
她点开一个子文件夹,叫“采购清单”。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文具盒,因为价格高昂,且是作为公司采购的“设计参考品”,所以她特意保留了电子小票和购买凭证。
找到了。
一张来自“祗园松荣堂”的电子收据。
收据是日文的,但品牌名清晰可见。
“Aetelier x K.Hara - 桐木限定文具匣”。
以及下面那串让她当时也倒吸一口气的日元价格。
“300,000 円”。
按照当时的汇率,折合人民币,是一万五千二百元。
俞晚看着这串数字,感到一阵荒谬。
一场由“三十块”和“一万五”引发的闹剧。
她原本,只是想给女儿一份有“森林味道”的礼物。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
她可以把这张小票发给林清。
但林清会认吗?她会说这是P图,她会说她看不懂日文。
她甚至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嘲笑她,为了面子造假。
私下解决,已经不可能了。
林清要的是公开处刑。
那她就只能,在同一个舞台上,回应她。
俞晚的手指,放在了截屏键上。
她没有截取价格。
她知道,在那个群里,直接甩价格,是一种更难看的“炫耀”,那会让她也变成林清。
她要的不是炫耀,是“证明”。
她截取了小票的上半部分,包含了清晰的品牌商标、联名设计师的名字,以及那个极具设计感的徽记。
那个被林清认为是“杂货铺烙印”的徽记。
然后,她打开了浏览器。
她不需要去搜索“Aetelier”这个在她的圈子里如雷贯耳的奢侈品牌。
她搜索的是,林清的丈夫,那个科技新贵的公司名字。
她找到了该公司的官网,以及一则去年的融资新闻。
新闻里,提到了他们的A轮领投方。
一个著名的欧洲风投基金。
俞晚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知道,这家风投基金的创始人,是“Aetelier”品牌现任首席执行官的亲哥哥。
而这位创始人,是她上一个项目的业主。
俞晚打开微信,找到了那个她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
一个备注为“罗先生”的头像。
她没有发消息。
她只是看着那个头像,确认了一件事。
林清所炫耀的“圈层”,可能和她所以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关掉了和罗先生的对话框,重新打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长群。
林清还在那里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俞晚的手指,冷静地按下了“+”号。
她没有选择发送那张小票截图。
她点开了“拍摄”。
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书桌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桐木盒子。
作为“设计参考品”,她当时买了两个。一个自用,一个给了芽芽。
她按下快门。
然后,她又打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是“睿睿妈妈-赵”。
“赵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你在群里,帮我问林清一个问题。”
03
赵女士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个惊讶的表情。
“什么问题?”
“你就问她,‘林女士,你确定你认识所有的高端品牌吗?’”
赵女士显然很犹豫:“俞晚,你这时候刺激她,不太好吧?她正在气头上。”
俞晚打字:“没关系,你帮我问。或者,你帮我发一张图也行。”
她把自己刚拍的那张书桌角落的文具盒照片,发给了赵女士。
照片拍得很讲究,是俞晚的职业习惯。
背景是她书桌上摊开的古建筑线稿,旁边是一支价值不菲的德国制图笔。桐木盒子的温润光泽,在台灯下显露无遗,那个小小的联名徽记,清晰可见。
这张照片,和林清拍的那张,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女士沉默了几秒钟。
“俞晚……你这个盒子……”
“你不用管,你敢帮我发吗?”
“……有什么不敢的。林清她也太欺负人了。”
几秒钟后,家长群里。
“睿睿妈妈-赵”发言了。
“@诺诺妈妈-林,林女士,你确定你认识所有的高端品牌吗?”
群里瞬间安静了。
林清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驳她。
“@睿睿妈妈-赵,你什么意思?帮着她说话?”
“睿睿妈妈-赵”没有回复她,而是直接发出了俞晚拍的那张照片。
“我只是觉得,芽芽妈妈这个盒子,看起来挺别致的。不像便宜货。”
林清立刻就炸了。
“别致?赵女士你什么审美?这不就是个破木头吗?还两个!拿这种东西当宝贝,笑死我了!”
“@芽芽妈妈-俞晚,你有钱买两个破盒子,没钱给孩子买个好点的礼物?别躲在别人后面,自己出来说话!”
俞晚看着手机屏幕。
时机到了。
她没有再让赵女士代劳。
她亲自在群里发了第一条消息。
“@诺诺妈妈-林,林女士,你口口声声说这是‘破木头’,‘便宜货’。”
“我想请问你,你认识这个徽记吗?”
她没有发小票,而是截取了那个“Aetelier x K.Hara”的联名徽记,放大,发到了群里。
那个由两个字母A和K缠绕组成的,极具艺术感的烙印。
群里一片安静。
这个徽记,对于这些只认识LV和爱马仕的人来说,太陌生了。
林清冷笑一声:“装什么?一个破烙印而已。我管你是什么鸡,什么鸭的。”
她用了一个粗俗的谐音。
群里有人发出了尴尬的“捂脸”表情。
俞晚没有被激怒。
她平静地,发出了第二张图。
她没有马赛克价格。
她想通了,对付林清这样的人,谦逊和体面是无效的。
她就是要用对方最在意的“价格”,来回应对方的“审判”。
“祗园松荣堂。Aetelier x K.Hara 联名限定。售价:300,000 日元。”
她甚至贴心地在下面附上了一句中文。
“折合人民币,约一万五千二百元。”
她没有说“我这个盒子”,她只是陈述事实。
群。
彻底死了。
长达三十秒的,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发一个字,一个表情。
俞晚甚至能想象到,手机屏幕那端,近百个人倒吸冷气,或者拼命放大图片,数着那串零的样子。
三十秒后。
第一个信息跳出来。
是“琪琪爸爸”。
“……我没看错吧?一万五?”
“Aetelier?是那个欧洲皇室御用的,做羊绒的那个Aetelier?”
“天啊,原研哉!我知道他!那个设计大师!”
“所以,这个木头盒子……一万五一个?芽芽妈妈你还买了两个?!”
“林女士说这个是……三十块的便宜货?”
风向,在这一秒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所有人的矛头,都从“占便宜的俞晚”,转向了“不识货的林清”。
“@诺诺妈妈-林,你管这个叫便宜货?”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林女士这次看走眼了啊。”
“八百块的进口礼盒,换一万五的艺术品……这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啊?”
“我刚才去搜了,这个联名款全球限量五十套,根本买不到!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收藏品!”
“天啊,芽芽妈妈,你居然把这个给孩子拿去交换?你也太舍得了!”
“睿睿妈妈-赵”适时地补了一刀。
“@诺诺妈妈-林,你不是说你一年买包的钱够买套房吗?怎么连Aetelier都不认识?”
俞晚看着屏幕上的狂欢。
她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只觉得荒诞。
那个在她眼中代表着“匠心”和“安静”的盒子,最终还是靠“一万五”这个数字,才洗清了“便宜货”的污名。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只认价格。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结束这场闹剧。
林清的头像,在私聊里疯狂跳动起来。
“是你!是你P的图!对不对!”
“俞晚!你这个贱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以为P张图就能吓唬我?我告诉你,我马上去找园长!说你造假!说你欺骗!”
“你给我等着!”
俞晚平静地看着她的歇斯底里。
她没有回复。
她知道,林清已经输了。
一个人的认知,决定了她的世界。在林清的世界里,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俞晚关掉了私聊。
群里的狂欢还在继续。
她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各位,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礼物交换,初衷是让孩子们开心。芽芽很喜欢诺诺的礼物,这就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她发完,便开启了免打扰。
她太累了,她要去洗个澡,然后看看女儿。
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当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急促的男声。
“请问,是俞晚女士吗?”
“我是。”
“我是林清的丈夫,我姓洪。我刚知道群里的事。俞女士,我太太她不懂事,我代她向您道歉!”
俞晚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林清的丈夫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洪先生,客气了。”
“不不不,不是客气!”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俞女士,您……您是不是认识罗秉生先生?就是风投基金的罗先生?”
俞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没有说话。
对方更急了:“您别误会!我刚……我刚接到罗先生助理的电话。他问我,我太太是不是在公然侮辱‘Aetelier’品牌的设计……还说……还说要重新评估和我们的A轮后续投资……”
“俞女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罗先生……?”
那个她本以为只是“威慑”的后手,那个她根本没有动用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启动?
罗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而此刻,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保姆张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俞小姐!不好了!芽芽……芽芽她发高烧,好像抽过去了!”
0AddressChange
04
俞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芽芽!”
她扔掉毛巾,猛地拉开房门。
客厅里,张阿姨抱着芽芽,急得满脸是泪。
芽芽的小脸通红,嘴唇发紫,眼睛紧闭着,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微微抽搐。
“怎么回事!”俞晚冲过去,接过女儿。
孩子身体滚烫,几乎是立刻烫痛了她的皮肤。
“我……我刚给她讲完故事,她睡下了。我去看了一眼,就发现她不对劲,怎么叫都叫不醒……”张阿姨抖着声音说。
“叫救护车!”俞晚对着还通着话的手机吼道。
电话那头的洪先生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声音都变了:“救护车?孩子怎么了?俞女士,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不用你管!”
俞晚挂断电话,用最快的速度给女儿裹上毯子,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张阿姨,你在家守着,我去医院!”
深夜的急诊室,灯火通明,却比白天更显冰冷。
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俞晚抱着芽芽冲进抢救室,医生护士立刻围了上来。
“高热惊厥。”医生迅速做出了判断,“体温多少?”
“不知道,刚发现,家里没来得及量。”俞晚的声音发抖。
“马上降温!吸氧!建立静脉通道!”
芽芽被护士抱走,推进了处置室。俞晚被拦在了外面,那扇白色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俞晚靠在冰冷的墙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她的大脑里,一遍遍回放着女儿抽搐的脸。
她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和林清在群里浪费时间?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去看看女儿?
如果芽芽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敢想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俞晚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林清,和她的丈夫洪先生。
林清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妆都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洪先生则是一脸焦灼。
“俞女士!孩子怎么样了?”洪先生抢上一步。
俞晚没有力气理会他们,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处置室的门。
“俞晚……对,对不起……”林清怯生生地开口了,完全没了群里的嚣张气焰,“我,我不知道孩子病了……我……”
“滚。”
俞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俞女士,你听我说,”洪先生急切地拉住还要上前的妻子,“罗先生的电话,真的只是个巧合吗?您……您是不是早就认识他?”
俞晚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我女儿在里面抢救。你们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洪先生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你……”林清似乎还想说什么。
“林清!”洪先生一把拽住她,“你还嫌不够乱吗!闭嘴!”
他强行拉着林清,退到了走廊的另一头,但没有离开。
俞晚知道,他们怕的不是芽芽,他们怕的是那个姓罗的投资人。
处置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俞晚猛地扑过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没事了,烧退下去了,孩子也醒了。”医生吁了口气,“是急性幼儿急疹,来势凶猛,高烧引起的惊厥。还好送来及时,再晚一会儿就怕对大脑有影响了。”
俞晚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谢谢……谢谢医生……”
“先住院观察两天吧,办一下手续。”
俞晚隔着玻璃窗,看到芽芽躺在小小的病床上,护士正在给她掖被角。
她醒了,正在小声地哼唧。
俞晚的眼泪,在这一刻才终于决堤。
她扶着墙,无声地痛哭起来。
洪先生和林清又走了过来。
这次,林清是真的吓坏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俞妈妈……不,俞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嫉妒你……”
俞晚擦掉眼泪,冷冷地看着她。
“嫉妒我?”
“我……我老公他……他这几天天天跟我说,罗先生的投资多重要,说罗先生最欣赏的就是那种有品位、低调的匠人精神……”
林清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林清一个人的独角戏。
是她的嫉G妒和虚荣,扭曲了事实。
“罗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俞晚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我老公说……”林清低下头,“罗先生的助理,好像就在我们家长群里……他好像是哪个孩子的亲戚,只是在潜水……”
俞晚如遭雷击。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抓马”的展开。
那个她以为可以随意表演的舞台,原来一直有“大佬”在围观。
而林清,这个最爱表演的“明星”,却亲手演砸了最重要的一场戏。
洪先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俞晚,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俞女士,这件事,是我太太的错。您看,孩子现在也平安了……您能不能……跟罗先生那边,美言几句?”
“您那个盒子,我们赔。十万……不,二十万!行吗?”
俞晚看着这对夫妻。
一个虚荣到愚蠢,一个精明到冷酷。
直到现在,他们关心的,依然不是那份被践踏的“匠心”,而是那笔即将泡汤的“投资”。
“洪先生。”俞晚平静地开口。
“你错了。”
“第一,罗先生的投资,与我无关。他有他的判断,我无权干涉。”
“第二,我女儿受到的惊吓,不是钱可以衡量的。”
“第三,”她的目光转向林清,“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女儿。是你,让她最珍视的‘好朋友礼物交换日’,变成了一场噩梦。”
俞晚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向了缴费处。
她要去办住院手续。
她要陪着她的芽芽。
至于林清和她的“圈层”,从这一刻起,和她再无关系。
05
芽芽的病房在儿科的安静区。
俞晚推门进去时,芽芽已经睡着了,小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痕。
她换掉了那身闪光的“豪华”礼服,穿上了医院的条纹小病号服。
俞晚在床边坐下,握住女儿的小手。
她这才发现,芽芽的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是诺诺换给她的那个,会发光、会唱歌的塑料文具盒。
她生着病,发着高烧,都还攥着这份她以为的“友谊的礼物”。
俞晚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
她轻轻地,想把那个盒子从女儿手里拿出来。
刚一碰到,芽芽就惊醒了。
“妈妈……”芽芽的声音又干又哑。
“宝宝别怕,妈妈在。”俞晚赶紧抚摸她的额头。
“妈妈……诺诺的盒子……是不是很贵?”芽芽小声问。
俞晚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诺诺妈妈在群里说的……她说我们的盒子是……是便宜货……”
芽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说……我是占便宜……”
俞晚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她以为女儿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全都听到了。
那些污秽的、刻薄的、来自成人的恶意,就这样赤裸裸地灌进了她五岁女儿的耳朵里。
“不是的,芽芽。”俞晚的声音哽咽了,“我们的盒子不便宜。我们的盒子,是妈妈最喜欢的,是全世界最特别的盒子。”
“那……那诺诺妈妈为什么那么说?”
“因为她不认识。”俞晚帮女儿擦掉眼泪,“她不认识,所以她以为那不重要。”
“芽芽,你记住。东西的价值,不是由别人嘴里的‘价格’决定的。”
“你喜欢那个木头盒子的味道,那就是它的价值。”
“那个阿姨,她不懂这些。她只懂钱。所以,她才是那个‘便宜’的人,你明白吗?”
芽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的小手松开了那个塑料盒子,转而抱住了俞晚的脖子。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住院……我想我的木头盒子……”
“好,我们明天就回家。”俞晚紧紧抱着女儿。
第二天一早,医生检查后,确认芽芽高烧已退,情况稳定,可以出院回家观察。
俞晚抱着芽芽走出医院大门。
洪先生和林清,居然还在。
两人在医院门口站了一夜,满眼血丝,狼狈不堪。
看到俞晚出来,林清“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俞姐!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我老公的公司……完了……罗先生那边,今天一早正式发函,撤回投资意向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嘴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你高抬贵手,给罗先生打个电话吧!不然我们家就破产了!”
俞晚抱着女儿,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这就是她昨天还在炫耀的“圈层”。
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早说过了。他的投资,与我无关。”
“有关的!一定有关的!”林清爬过来想抱她的腿,被俞晚侧身躲开。
“罗先生的助理说……说罗先生最看重合作伙伴的人品和家风……他说,我这样的人,教不出好孩子,我老公的公司,也不值得信任……”
“都是我……都是我……”
林清嚎啕大哭。
俞晚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抱着芽芽,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她拉开车门,把芽芽放进儿童安全座椅。
就在她关上车门,准备绕到驾驶座时。
一个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是那个“Aetelier x K.Hara”的桐木盒子。
林清的丈夫洪先生,站在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俞女士。这是诺诺拿回来的盒子,物归原主。”
“我太太,我会和她离婚。公司,破产了,我也会认。”
“我只求您,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孩子。”
“诺诺是无辜的。芽芽也是。”
俞晚看着这个男人。
他比他妻子,至少还保留着一丝体面。
她接过那个盒子,桐木温润的触感,在清晨的微光下,显得如此真实。
“洪先生。”俞晚说。
“你最该道歉的,不是我,也不是罗先生。”
“是你自己。是你纵容了你妻子的虚荣,才毁了你自己的事业。”
说完,她上了车,发动了引擎。
沃尔沃平稳地驶离了医院。
后视镜里,林清还跪在地上,而她的丈夫,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车里,芽芽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俞晚把那个桐木盒子,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盒盖上。
那个被林清认为是“破烙印”的徽记,正闪烁着安静而坚定的光芒。
06
俞晚的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
她退出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长群。
芽芽的病也彻底好了,重新回到了幼儿园。
她给芽芽办了转园手续,转到了一家更注重自然和艺术教育的国际幼儿园。
新的幼儿园没有家长群,只有老师一对一的家校联系手册。
芽芽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她交到了新朋友,每天都很快乐。
那场闹剧,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只有“诺诺妈妈-林”这个名字,成了那个“圈层”里,一个被遗忘的笑话。
听说,洪先生的公司真的破产清算了。
他们卖掉了学区房,也卖掉了那辆宾利。
林清没有离婚,但她从一个“科技新贵太太”,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有人在商场的打折区见过她,穿着普通的衣服,在为了一点差价和人讨价还价。
而那个“Aetelier x K.Hara”的文具盒,成了这个城市上流圈层里一个隐秘的传说。
俞晚的名字,也第一次,以一种她不希望的方式,在这些“圈层”里流传开来。
不断有人通过各种关系,想邀请她参加“下午茶”。
不断有新的项目,指名道姓地要她来设计。
她的客户们,不再只谈“侘寂”,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她请教“品味”。
他们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敬畏。
仿佛她不是一个设计师,而是一个“圈层”的仲裁者。
俞晚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她拒绝了所有的社交邀请。
她依然开着她的老沃尔沃,穿着她的棉麻长裙。
她只是,不再沉默。
这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罗秉生,那个A轮投资人。
“俞女士,冒昧来电。我是罗秉生。”
“罗先生,您好。”俞晚有些意外。
“我下周会去你的城市,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参观一下你的工作室?”罗先生的声音很儒雅。
“当然。欢迎。”
一周后,罗秉生出现在了俞晚的工作室。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助理。那个助理,俞晚见过。
是“睿睿妈妈-赵”的丈夫。
也就是那个,潜伏在家长群里的,“罗先生的助理”。
赵女士的丈夫看到俞晚,尴尬地笑了笑:“俞女士,好久不见。”
俞晚瞬间全明白了。
“所以,睿睿……”
“睿睿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只是挂名在家校群里。”赵女士的丈夫解释道。
“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程都在看。我把聊天记录,发给了罗先生。”
罗秉生笑着摆摆手:“不怪他。我投了洪先生的公司,自然要关注他的‘家风’。”
“一个连合作伙伴最基本的品味和人品都无法尊重的团队,我怎么敢把钱交给他们?”
罗秉生在俞晚的工作室里走了一圈。
他看着那些修复中的古老构件,那些斑驳的木料。
“俞女士,你知道吗,Aetelier的首席执行官,是我表哥。”
俞晚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而原研哉大师,是我的座上宾。”
罗秉生拿起桌上的一个榫卯模型。
“我表哥一直想在中国找一个能真正理解‘安静的奢华’的设计师,来负责他们亚洲区旗舰店的设计。”
“他找了很久,都不满意。”
“直到,我把你的故事,讲给了他听。”
罗秉生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俞晚。
“俞女士,你用一个一万五的盒子,捍卫了你的审美。”
“现在,我代表Aetelier,正式邀请你,来操刀一个价值五亿的项目。”
“你,愿意吗?”
俞晚看着罗秉生伸出的手。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罗秉生,落在了工作室窗外。
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CBD。
车水马龙,人人都在追逐着“价格”。
而她,用一场她最不屑的“价格战”,赢得了她梦寐以 求的“价值”。
人生,何其荒诞。
又何其讽刺。
她笑了笑,握住了罗先生的手。
“我愿意。”
07
俞晚最终还是接下了Aetelier的项目。
她飞去了巴黎,和原研哉大师见了面。
两人在塞纳河畔的咖啡馆,聊了一个下午的“侘寂”与“留白”。
大师对她处理“林清事件”的方式,很感兴趣。
“你没有用你的专业去碾压她,也没有用你的关系去报复她。”大师端着咖啡说。
“你只是,发了一张小票。”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但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却是唯一有效的。”
俞晚点头:“我也不喜欢那样。但有时候,你必须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去和他对话。”
“对只听得懂价格的人,谈匠心,是徒劳的。”
大师笑了:“所以,那个盒子,你还留着吗?”
“留着。在我女儿的书桌上。”
Aetelier的亚洲旗舰店项目,大获成功。
俞晚的设计,被誉为“东方禅意与西方工艺的完美结合”。
她成了设计界最炙手可热的名字。
她的名字,本身就成了一个“昂贵”的标签。
但她依然低调。
她还是会去菜市场买菜,还是会陪芽芽去公园挖泥巴。
只是,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像林清一样的人。
因为她所处的“圈层”,已经不再需要用价格标签,来证明自己。
两年后。
芽芽上小学了。
开学第一天,是“家庭日”,每个孩子要带一件“我最珍视的东西”去学校分享。
芽芽犹豫了很久,最后,她还是抱起了那个桐木文具盒。
它已经被芽芽用得有了包浆,木头的边缘被磨得发亮,上面还有几道铅笔的划痕。
“妈妈,我还是想带它去。”
“你不怕……有同学说它是‘破木头’吗?”俞晚笑着问。
芽芽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怕。”
“老师问我,我就告诉他。这是我妈妈,和一个很厉害的日本爷爷,一起设计的。”
“它闻起来,有森林的味道。”
“它很安静,我很喜欢它。”
俞晚摸了摸女儿的头。
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真正懂得了“价值”。
在学校的分享会上,芽芽抱着那个盒子,站在讲台上。
她的同学里,有带无人机的,有带限量版芭比娃娃的,还有带金条的。
轮到芽芽时,她打开了那个桐木盒子。
她拿出了那支雪松木铅笔。
“这是我的文具盒。它外面是木头的,里面是空的。”
“但是,我妈妈说,‘空’,才装得下所有东西。”
“我用它,装我的画,我的字,还有我的想象力。”
台下的家长们,发出了善意的微笑。
俞晚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女儿小小的、坚定的背影,热泪盈眶。
她知道,这场关于“价值”的战争,她终于,赢了。
她赢在了那个群里,更赢在了她女儿的课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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